三少四壮集-时移季往
这是极遥远的记忆了,后来我也离乡背井,就不再遇见她了,直到某年冬天我们不约而同从台北和高雄回到澎湖,我对她外貌的改变很快就适应了,没有见面的日子她的衰老历程大致可参照家中的阿嬷来想像,虽然她皮肤洁白,头发为了返乡特别洗剪染烫过,有种赴宴的感觉。最大的转变是她戒荤茹素了。
一向无往不利的待客之道与热情都派不上用场了,父亲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她,唯有从马公菜市场买回一大把翠绿的芹菜,摆在黯然的厨房仿佛还活生生的长在那里。所幸是冬天,还有几样自己种的菜好献宝。只见不知煮什么好的母亲念念有词,每餐都是芹菜爆香炒青菜、姜丝爆香炒青菜。
她不再一亲芳泽的是活色生香的海鲜,也是跟着她们一起垂垂老矣的乡土。从前她只要一返来就绝不会错过任何一次退潮下海,甚至是算好潮汐回来的,她的捕抓技术不逊于经常在海边讨生活的人,她及时行乐享受食物更享受重温往昔生活,马不停蹄地想弥补阔别的损失,想尽办法将它们带到她的都市生活里。可能因为这样,她对我们而言特别有亲切感,和乡下人没两样,甚至还有过之,任何人给她东西都喜孜孜的,毫不弃嫌,不用对她太客套。
现在的她就只是待在屋里和阿嬷话家常,这也是她此行唯一的目的。陪同她回来的儿子,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时而站在一旁呆望着眼前专程来找人说话的老妇人,时而静静走到楼上客厅坐着调适局外人的心情,像是我们常在纪录片里看到的一双怅然若有所失的眼睛。
时间推移,季节往复。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贤姨婆,岁月塑人一点一滴,储存够了,一次像瀑布般冲击而下,把这人给换了,或者冲走。直到阿嬷过世后我问起她那些姊妹淘,才知道贤姨婆走得比阿嬷还早,虽然那时她看起来多么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状况比阿嬷好得多。那个冬日下午我煮了一锅汤圆给她们端来,她很欢喜,直说我乖,没想到那就是个happy endi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