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壮集-感官苏醒

图/GUMA

挑了一瓶芬芳白酒,拿出浸泡吐沙的蛤俐,煮一锅撒下海盐滚水,闻着罗勒香味,播着Adele的《Turning Tables》,煮着我爱吃的九号义大利面。离开新闻工作,我的嗅觉味觉,缓缓苏醒

圆桌坐了四个人。除了我,他们都是新闻工作者

中午用餐时间,他们聊的话题,我听来很熟悉,但耳膜不再有那么强的穿透力

面包送来了,烤得不够酥。蕃茄汤很入味,我很想询问recipe。奶油鲑鱼酱汁多了些,面显然煮得不带劲。

他们快速说话,停顿的缝隙很少。他们迅速吃着,手中刀叉不停息。我像是个局外人,望着他们专业权威的相互接应,那影像有如快转的黑白电影

我了解这种职场频率,我明白这种惯性的湍急。

十六岁立定志向,二十一岁当上记者,我真幸运。

在那个华语流行音乐全盛时期,我的采访日历密密麻麻,行程有如在赶集。

歌手发片记者会个个风光举行,好几年的光阴,我坐在远东饭店西华饭店、凯悦饭店宴会厅比待在我家客厅的时间多很多。大牌歌手轮番在等地举办演唱会,我飞来又飞去,护照印记数不清,往往上一趟的行李还没整理,就已经再度飞行。歌手一举一动都是话题,唱片公司宣传人员轮番拨我手机讯息,有一次忘了带手机,一个下午,六十八通未接来电。没吃惊没反应,天天都是这样的情形

接触闪亮耀眼的娱乐圈,常误以为自己也和光环沾上边。名字天天出现在媒体,就自以为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陷入那样的氛围环境,不自觉的,说话的口气愈来愈急,声线愈来愈高频,态度愈来愈没耐心。新闻管的永远是别人家的事,特稿骂人始终是严厉语气。无冕之王,往往忘了最需要修练的其实是自己。

「什么事?」、「说重点」是最常说的两句,要不心急烦郁,要不就冷淡到底。情绪往往由别家报纸主宰,漏新闻一早就开始泄气生气,抢新闻半夜印报之前都不敢掉以轻心。日复一日,放肆自己引爆不定期炸弹给周围的人,任由工作之名忽略身边亲密关系

于是,曾经在身边的人离开了。真尴尬,那变节的过程竟被别家媒体登载,想自己默默收拾残局都有人盯;真讽刺,当记者哪料到有一天自己家务事也上了新闻版面,同业想追问都存着不忍心。

于是,身体开始变质酸痛迅速缠身,肠胃不断翻搅,莫名失眠到天明

可悲的是,不知麻木竟是伤心,不愿探究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依旧继续管着别人的家务事,依旧把新闻当作最重要的事情。

那天,结束午餐之约回到家里,开始细细切着蒜末洋葱,挑了一瓶芬芳的白酒,拿出浸泡吐沙的蛤俐,煮一锅撒下海盐的滚水,闻着罗勒香味,播着Adele的《Turning Tables》,煮着我爱吃的九号义大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