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壮集-国民料理
couscous穷人富人都吃得起,都能喜欢,最受欢迎菜式的票选屡列前茅,称为法国国民料理当之无愧。
关于couscous(北非小米饭)文献记载早见于13世纪,烹饪书籍与诗歌描绘格拉那达皇族对这「名闻遐迩的高贵佳肴」(原本是穷人的食物)的喜爱。要让主子享用美馔,肤色黝黑的奴仆得辛勤地来回筛洗粗麦粉,搓出沙粒般细小的盈黄圆球,晒干备用。陶盅炖着鲜美的肉蔬汤汁,正好在上面架起小蒸锅,让热腾腾香喷喷的蒸气透入圆球肌理,蒸出一盘金黄蓬松的小米饭。下层炖煮上层蒸饭的特制小米锅(couscoussiere),在法国到处可见,流传数世纪的烹调原理,没有多少改变。
或云couscous源自西非古苏丹王国,随着游牧的柏柏尔人穿越撒哈拉,成为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西亚料理精髓,并传入埃及、阿拉伯、土耳其,远至印度;沿着地中海,它到西西里、西班牙、南法,千里外的墨西哥与巴西也发展出各自的版本。玉米、小米、大麦都能做couscous,同样广用于义大利面的杜兰麦couscous仍属大宗。黄金沙粒的杜兰couscous,像裹了大漠风沙与艳阳于一身,偶有高汤的甘霖降下,便拚了命吸干,膨胀、再膨胀,于满天星斗的沙漠寒夜里,带给风尘仆仆旅人温暖与饱足感。
17世纪法国已识couscous,上世纪大批踩着黑色非洲大地(pieds noirs)的前属地移民涌入,让couscous迅速普及,于最受欢迎菜式的票选屡列前茅,称为国民料理当之无愧──毕竟鹅肝松露并非寻常美食,但couscous穷人富人都吃得起,都能喜欢。想来北非移民要融入社会当真不易,他们带来的佳肴却毫不费力进入主流,广获青睐。
巴黎蜗居附近有家摩洛哥餐厅,尝过一两次,有点观光或小资的滋味,没再光顾,从外头欣赏摩尔风的拱门装饰就够了──这区太正经,晚上也安安静静的,没肚皮舞表演。想到couscous,馋了,便呼朋引伴到河右岸龙蛇杂处的美丽城(Belleville)一家黑店──黑因为总看不到招牌──大啖道地的阿尔及利亚couscous(它的朴实相对于摩洛哥的精巧),必得约一伙人一道去,一方面是份量给得慷慨,人少了吃不完;一方面是治安不好,地铁站到餐厅那一小段路,被黑暗中晶亮的阿拉伯人、黑人的瞳眸盯上(那是不驯的狼子之眼,离开草原到了充满歧视的新栖地),暗自哆嗦却得强作镇定。
有一回我们带了一票家乡来的游客去试「全巴黎最好吃的阿拉伯菜」,那是他们的couscous初体验。虽然语言不通,炖汤里瞧见红白萝卜的亲切感,把华人跟阿拉伯人的距离拉近了,乡亲们面对豪气羊肩肉牛腱子烤香肠的感动,盈满斗室,一向沉默的老板频频来添高汤,再多汤也吸得一滴不剩的couscous,让食客满足地鼓腹称谢。
「是好朋友了,要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