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时专栏:林谷芳》只略古详今,就器识短浅
国民党立委赖士葆(右起)、曾铭宗、费鸿泰、陈宜民抨击教育部课审大会通过12年国教高中历史课纲。(本报资料照片)
国中历史课纲「去中国化」是个不争的事实,可教育当局却可以大剌剌地说编辑落点在「略古详今」,在培养「世界公民」,其言虽大,却就是司马昭之心的文饰之词。而即便事情真就如他们所讲,「略古详今」与「世界公民」这两个观念其实也大有误区,与「普世价值」、「进步价值」一样,率尔认定,就会被它牵着鼻子走,还自以为是。
就说「略古详今」吧!时间最近的东西应该资料最多,也与当今现况最直接相关,了解历史,从这里出发再往外延伸,愈远愈淡,谁曰不宜!但其实,若只这样,反而就悖离了历史,尤其是历史教育的本质。
人要了解历史,一是在「知所从来」,历史原就是对自身存在的一种溯源;一是在「以古为鉴」,透过历史能让人鉴古知今;而另一则在「生命认同」,所谓「典型在夙昔」,历史提供了典型,让当代生命跨越时空与其交会,由之更能有「立身之本」。
而就这三个了解历史的目的来说,你都不能只「略古详今」。
「知所从来」,看来很自然地就会略古详今,但历史是一条时空绵延的线,只能逐渐淡去,却不能硬生生截断。台湾社会受儒释道深远影响,你不知春秋,就不知儒家之立;你避谈魏晋,就不知庄老玄学的发展;你略言隋唐,就不知佛法的中国化,以及它为何能在后世深深影响我们的生命观,这样,又如何能谈「知所从来」?
「以古为鉴」,并不在就以古人为师,而是将生命观照的时空轴拉宽拉大,游于历史长河,你就容易看到自己的局限。想想,哪个时代不多的是自以为站在真理一方的人,也只有透过深长的时空轴映照,生命才能避免独断。时空轴能拉大,心量就大,有天也才真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甚且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就较不会目光如豆,只计较当前之利。
「生命认同」,是指真能做为自己生命整体参照的常就是另一个生命,这种生命对生命的影响,远大於单一事物的领略。人都有其认定的生命典型,一生也常就依此典型所示的轨迹而行。而历史,正在「示其典型」。你不能只以一村一乡、一时一地之人为范,也不能只以今人为范,因为,选择的范围有限,高度也常就有限,所谓「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正因有圣贤之标竿,你才知生命可以有如此之追求。而此圣贤,并不须就是儒家所讲的典型,每一行每一业都有自己的历史典型,整个社会也会有大家崇仰的典型,而有些典型甚且是跨文化、跨古今的,如释迦、如老庄、如孔子,其重要性跟身处的年代远近并没关联,你又如何就「略古详今」?
「以古为鉴」、「生命典型」都牵涉到时空轴的长远宽广,也都不是愈近自己就愈能为鉴、愈为典型,所以谈生命观照,最好能「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是在这样宽广的座标下,择其可为参照者而谈,而「略古详今」看来自然,却就容易让自己陷于器识短浅。
不幸的是,这器识短浅与台湾的本土化发展竟似共生,而这情形也不只从今日始。犹记得十几年前有次小儿子读国中的时候,有天忽然问我:「为什么我们课本读不到爸?」这问题对我这年纪的人真是匪夷所思,课文不就更多的在应对历史已沉淀的典型吗?细问之下,才知他在课本及补充教材上,看到了我多位老友甚至是学生的作品及人物介绍,也难怪会有此问。当然,这些朋友学生有他们的成就,其中的确也有可入书之人,但如果我们生命主要的参照或仰慕对象就只局限在此,不说格局有限,更就容易只以一时一地之当道为依归,被选的、读它的,也就容易夜郎自大、以管窥天,这样做,真就是关起门来自己爽的。
历史原是时空的沉淀,大肆地谈还没沉淀的东西,这种「略古详今」其实最悖反历史的本质。「略古详今」,可以在别的地方谈,但以此来谈历史教育,所造就的也必然是器识短浅的下一代,而这正是「去中国化」要付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