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时专栏:衣冠城》川普留给政治观察者的遗产

美国总统川普1月4日在白宫东厅(East Room)就大选发表谈话的神情。(路透

很遗憾川普的任期最后是以暴民冲入国会,警民双方共5人死亡的结局收场。遗憾的不只是民主政治受到威胁与伤害,更遗憾的是在一片挞伐与封锁之下,我们会不会失去对川普对现代民主政治甚至政治科学所带来的冲击进一步反思的机会。

是的,「政治科学」。放眼望去,台湾所有的政治学系,受到美国的影响,他们系所名称的英文都是「政治科学」(Political Science)。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掌握了数字,政治就可以被「客观」地观察、解释甚至做出预测。政治也可以很科学。美国社会学家华腾保曾指出,20世纪人类第一个量化的世纪。

如同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一样,所有对希拉蕊和川普的民调都失准,这次不管多少民调机构、专家信誓旦旦地保证准确度大幅提升,结果还是杠龟了。佛州乔治亚州北卡罗来纳州俄亥俄等州都出现偏差共和党的支持度比民调预测还高出许多。川普也拿下史上第2高票。不是说就此否定民意调查的意义,而是伴随科技的进步与社会的分化,民调数字正确的取得与解读越来越困难。对于人心微妙的变化,甚至幽暗、遮掩、欺骗都无法测得,对于历史进程与社会驱力也缺乏洞察与预见的能力

再者,民调失准还有一项原因,就是以社会身分切割的抽样受到身分政治的误导,越来越难以解释投票行为。去年选后,美国前总统欧巴马对在大选中投票给川普的拉丁裔大表不满,认为他们忽视川普反移民种族主义言行,背叛民主党。拉丁裔美国人支持川普的原因其实很复杂,比如有反堕胎、反同性恋的宗教原因,有反社会主义、跨国政治认同的政治因素,有担心饭碗被同样背景的移民或非法移民抢走的经济顾虑,甚至还有学者研究发现他们具有比较高的权威人格取向,川普的强势风格正合乎他们的喜好。这些都不是族裔刻板印象所能解释的。

还有,长期以来,西方政治的「制度决定论」经历川普后受到严重的挑战。不论美国国父们对宪政的辩论、德国的「国家学」或是美国的系统论,西方学者大多相信只要建立一套完善的制度便能可长可久,万世太平。美国经过制宪者在史无前例的情况下,呕心沥血,精雕细琢,打造出人类第一部成文宪法,成立世上第一个民主共和国。200余年来,经过宪法修正案大法官解释不断完善,仍有其强烈的韧性与制度上的优越性。

但是这样的体制却无法阻止川普这样的狂人当选总统,目无法纪,最终以暴乱收场。更别提在面对新冠疫情的轻忽怠慢、荒谬言行,给美国带来重大的伤亡与损失。领导力、治理能力、组织力等等都成为这个世纪政治的重大课题。

最后是意义赋予的重要性。早在2004年美国政治学大师杭廷顿就指出了这个问题。他在那年出版《谁是美国人:族群融合的问题与国家认同的危机》一书,这本书可以说是这位极具洞见的伟大学者给美国的临别赠言。在书中他表示对于美国立国精神与国家认同的丧失感到忧虑,他的忧虑果然成为今日美国的深刻裂痕之一。

川普心目中的美国与美国人就是对接立国之初的国家与先民范式,在国际政治上,拒绝玩弄欧洲传统政治外交游戏,维持光荣孤立;在政府体制上,相信最小的政府就是最好的政府;在人民方面,则是以白人基督新教为主体,相信新教工作伦理,只凭一己之力尊严地工作谋生,不依赖政府的施舍与救济,信仰个人主义、绝对自由、反抗权威的立国精神。说川普「唤醒国魂」一点也不为过,所以他才会有这么多死忠的追随者

我们可以用数字表现战争或天灾的死亡人数,衡量经济成长和生活水准,但是数字无法呈现生命价值、存在意义和内在精神。我们可以透过制度限制权力,但无法限制人们的自私与愚蠢。川普留给世人的除了骂名外,还应该有重新审视政治的视角,甚至扪心自省的警戒。

(作者为退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