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论》为什么联准会和你想的不一样

工商社论

美国经济逐渐迈向复苏,以及市场担心通膨蠢动时,联准会却持续强调货币政策保持宽松的必要性。甫公布的3月份会议纪录亦显示,所有委员一致同意维持现行低利政策,让膨率持续走升,并温和(moderate)地超过2%一段时间来提振通膨预期。由于货币政策的效果显现有滞后性,不免令人担忧联准会是否误判情势,在经济已处于复苏正轨的情况下续加柴火平添通膨风险

为何许多学术文献对不断加码的宽松货币政策提出警示,市场、专家也忧心忡忡,联准会却老神在在,不仅不担心通膨再起,反倒屡次强调物价仍有下行风险?答案有二:一是即使经历过金融海啸以来,与近一年为对抗新冠疫情所推出的极宽松货币政策,联准会所关注的个人消费支出核心通膨率(PCE core inflation)始终难以达到2%的政策目标;二是联准会制定货币政策时所参照的三项标准──潜在经济成长率实质中性利率水准深层参数(deep parameters),以及菲利浦曲线(Phillips Curve)的型态产生重大变化

在1990年代,美国的潜在经济成长率约为3.5%,维持通膨与失业率稳定的实质中性利率水准亦约为3.5%;而制定政策所依赖的基本模式,即美国的菲利浦曲线是一条较为陡峭的负斜率曲线,代表失业率和通膨率的抵换关系甚为密切且稳定。在此背景下,联准会可用无加速通膨的失业率(NAIRU)来判定不致引发通膨问题的充分就业水准,也就是当实际失业率小于NAIRU时,表示预期通膨率将上升至警戒水平,联准会将可能考虑采行紧缩性货币政策,反之亦然。

如今,美国经济结构已不同以往,联准会最新的看法认为2021年美国潜在经济成长率约为1.9%,实质中性利率水准只有约0.5%,两者均明显较1990年代为低,这也表示当前货币政策的操作空间较过去缩小许多。不仅如此,2010年至2020年,美国处于史上最长的景气扩张期,且10年间通膨率鲜少超过2%的政策目标;再者,随着工厂外移加上劳动管制的松绑,让劳工薪资议价能力减弱,而网路等科技发展促使零工经济兴起,季节性人力需求起伏较大的企业生产成本下降,劳动成本推升物价的情况鲜少发生,导致菲利浦曲线失去应有的陡峭负斜率型态,变得非常平坦化,反映美国通膨率与失业率的抵换关系已明显改变,通膨率不再随着景气变化而起伏。

基于美国经济结构已产生质变与量变,即深层参数值明显下滑及菲利浦曲线应有型态的消失,恐将持续经年之久,为因应不断变化的新环境,联准会认为货币政策的思维模式及实践皆应随之调整

首先,在续推宽松货币政策的情境下,联准会将通膨率政策目标调整为「长期平均2%」。此举的考量主要是持续低通膨将导致通膨预期不断走低,进一步让未来的通膨率与利率维持在极低水准。当低利率环境维持过久,未来联准会需要用降息刺激景气时,操作空间将被极度限缩。因此,当前联准会迫切需要拉升并建立较高的通膨率预期,使未来的通膨率能保持在长期平均2%的水准,方能重建未来货币政策的执行空间,与回复到以前传统货币政策的操作模式,其双元职责也较容易达成。

其次,从联准会最新的架构声明来看,未来货币政策将不再以「与最大就业水准之偏离程度为依归」,而是改采「评估最大就业水准之短少差额」为判定标准。也就是说,在无通膨忧虑下,当劳动市场表现强劲时,联准会将不会采行紧缩政策,货币政策也不再仅以失业率为单一评量准则,而是以更广泛的就业市场表现来作综合判定,这隐隐暗示着宽松政策除了要拉高通膨预期外,更带有改善就业市场结构的意味。联准会更强调货币政策的施行方向不能只考虑资产阶层,还必须考虑不同族裔、不同教育水准下的不同群体。尤其是目前新冠疫情未退,劳动市场有许多弱势劳工亟待政策协助,若联准会贸然抽手,过早地停止宽松甚或采行紧缩政策,恐将对这些边际劳工族群带来就业障碍。

综上所述,由于当前联准会赖以制定货币政策的深层参数值已较1990年代明显下滑,菲利浦曲线也变得极度平坦,使其政策思维与操作模式已从维持通膨稳定与充分就业,转变为提振通膨预期、增大货币政策执行空间、改善劳动市场结构等多种面向。难怪尽管诸多学术文献纷纷对不断加码的宽松政策提出警示,且在2月PCE通膨率已升到疫后新高1.6%的时刻,主席鲍尔仍维持鸽派论点,并强调会让通膨率平均维持在长期平均2%水准。只因联准会相信唯有如此,才能确保遭逢不可逆变化后的美国经济,能朝往新政策目标的轨道前进。至于联准会政策新路径能否如愿,抑或如学界与市场担忧般会带来新一轮经济风险,大家不妨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