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周刊／大胆岛传奇
▲大胆岛被称为「地下城堡、海上公园」，像一艘打不沉的航空母舰。司令台上方的勒石，写道「自由屏障」。若遇年节，劳军团在司令台上表演，稍稍纾解战备紧张气氛。（图／商业周刊／摄影陈鸿文）
文／柯晓翔 摄影／陈鸿文
如果说金门是守卫台湾的大门，大胆岛就是护卫门前的阶石，距离厦门仅4.4公里，昔日腹背受敌，孤立自强。如今，这座受到军事管制近70年的小岛，开放观光试营运。《alive》率先登岛探访，并找到多位曾在此服役的阿兵哥前辈分享军旅故事，揭开大胆岛神秘面纱。
金门外海有座只有0.79平方公里、相当于3个台北大安森林公园的小岛，名字与面积不大相符，名叫「大胆岛」。它也的确不辱名号，曾是国共对峙最前线战地，挺过大胆岛战役与八二三砲战，烽火下，它的身影屹立不摇。
文史作家林马腾在《思古幽情大胆岛》记载1950年大胆岛战役这段浴血历史：「共军乘夜黑风高以700余众渡海攻击，国军不到300人以寡敌众，激战昼夜，千钧一发中赢得胜利，使大胆岛声名远播。」「决战后，大胆岛中央沙滩，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大胆岛过去曾是厦门人游憩之所。1949年，政府自大陆撤守，大胆岛由于位居要塞，执行军事任务近70年，岛上没有居民居住，只有阿兵哥，直至今日仍有一半区域属军事管制区。
《alive》采访团队连换飞机、汽车与船只3种交通工具，在开放登岛第1天，抵达大胆岛。锣鼓喧天，两只桃红色的舞龙舞狮站在写着「大胆岛，反攻堡」港口门柱前，迎接登岛旅客。国旗在天空飞扬，入口城垛「大胆担大担，岛孤人不孤」斗大红字特别吸睛。这类精神标语在岛上四处出现，大胆岛时空仿佛凝结。
我访问了9位1974年至2002年在此当过兵的老大哥们，大胆岛在他们身上烙下的印记，五味杂陈。劳动的苦、长年孤立、草木皆兵的紧绷……当年只能向大海诉说，如今话匣子一打开却关不起来。「退伍那年，发誓永远不登大胆岛。」43岁的江贵雄在岛上待了3年，今年在志工清洁活动号召下，还是来了。
边陲小岛自力更生战役后人传颂
这座边陲小岛物资从来不充裕。每天上午，从小金门青岐码头出发的菜船，载着民生物资往返大胆岛。冬天东北季风狂吹，风浪强劲，菜船就停驶。一开始吃面疙瘩，面粉没了，改吃军用罐头，最后只能啃战备口粮。
1986年，阿兵哥们辟建大胆农场，自己种菜采收。冬天菜船不开，就狂吃菜园的白萝卜。47岁、曾任无线电报务下士的姜曰平曾在据点种起西瓜，只可惜他的西瓜苗，只开花，不长瓜。
「很平常的事物，在大胆岛都变得奢侈。」姜曰平说。洗澡用的是经过海水淡化的水，还带有咸味。运气好时，能分得一小桶水，包括洗澡加洗衣服。大胆岛阿兵哥索性端午到中秋都不穿上衣，只着一条短裤，省水至上。
岛上标语16字道尽大胆岛的生存哲学：「独立作战、自力更生、坚持到底、死里求生」。1997年上岛的黄玉安说，大胆岛地下坑道比小金门还复杂，全岛底下就像一座巨型蚂蚁窝。若发生紧急战况，最近烈屿援军远在6公里之遥，比厦门还远。直到1992年金门解除战地政务前，情势没有放松过。
「水鬼」（编按：指两岸对峙时代共军两栖蛙兵）神出鬼没。1985年上岛、曾任砲兵连副连长的顾浩然戍守大胆岛1年期间，至少遇过3次水鬼企图渗透的经验。他透露，有一次，水鬼自北山海边摸黑上岸，被我方卫兵发现，以探照灯锁定。连长带着弟兄，匍匐前进至水鬼前方约5公尺，予以格毙，立下大功。躲过水鬼摸哨，还抵挡厦门大喇叭令人精神耗弱的心战喊话，欢迎同胞「回归祖国」。大胆岛播音站不甘示弱，夜深人静时，向对岸大声喊道：「亲爱的共军弟兄，台湾丰衣足食、自由民主，欢迎你们起义来归。」甚至播起邓丽君、凤飞飞等流行名曲。
我们跟着大胆岛特约解说员陈德泉在岛上参观。烈日下，逐渐举步维艰。接驳观光客的电瓶车出现，抛下一切志气，搭载电瓶车穿过连接北山与南山、长约600公尺的生明路。两侧竖立212对泥塑狮子，周遭是昔日雷区，还看得见「反空降桩」战备工事。
生明路的「生明」2字，是纪念大胆岛战役的英雄——传令兵赖生明。《思古幽情大胆岛》记载，共军14艘船从西沙滩、11艘从东沙滩进攻，登陆中央沙滩，另两艘攻击二胆岛，采取「两面撕开」战术，将国军分割在南北山。战乱间通讯中断，营长史恒丰派赖生明前往北山，传递合击命令。一出阵地，赖生明腿部即受伤，仍英勇穿越共军阵地，达成任务，国军士气大振。南北山合力发动逆袭，写下荣耀章节。
午间，步行至神泉茶坊用餐。这儿是岛上重要休闲场所，战备之余，泡茶下棋聊天，也是招待长官贵宾的地方。我一掀开不锈钢便当，竟是清凉仙草和炒泡面。不是战备口粮，已心存感激。神泉茶坊附近是大胆神泉，神泉有5戒：禁止在井边屠杀、淋浴、洗头、井栏上取水、洗衣烧菜。再加上：女宾止步。据说「军中情人」歌手方季惟劳军时曾走近泉水，水源竟干枯。经官兵虔诚祈祷，才再度出水。江衍山1981年时任少尉排长，过年前派兵在神泉澡堂旁杀猪，为弟兄加菜。初五，神泉井水突然变泥巴水。营长追究，令江衍山至神泉罚站。士官长出面解围，称请位于小金门的部队采购小组采买猪头来拜拜即可。隔天，猪头抵达，一连拜几天，水慢慢清了。不论五戒是否为真，为神泉增添不少传奇色彩。
来到「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心战墙，金厦水域出现一艘厦门观光船。观光客花人民币200元（约合新台币900元），巡游大胆岛风光。透过望远镜，看中国游客对着心战墙拍照，我们也用镜头捕捉这艘船，或许这也是另类的「两岸对峙」。当年中共未攻克这座岛屿，如今大胆岛竟为厦门创造观光营收。
54岁的卢钻芳当兵时远眺厦门；退伍后，他在中国从商15年，从厦门回望大胆岛，百感交集。当年他任报务士，每晚守在大胆岛电台，以闪光通讯向大小金门传递讯息。「大金门的闪光，从远方看来像星星。」他说。
一直不懂男人为何这么爱说当兵的事？登岛后，我似乎有些理解了。「当时苦得要死，越苦却越怀念，」顾浩然说，「如今都成了生命中的养分。」近70年的神秘时光，官兵们奉献的岁月与青春，隐没在浪涛声中。
《alive》向大胆岛资深阿兵哥募集老照片，从这些泛黄照片，可看见在艰困环境，阿兵哥自立自强，尽管苦乐参半，都是珍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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