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解胶原蛋白的健康宣称 --欧洲食品安全局如何审核
文／李权芳
先不管疗效（那是「药品」的事情），退一步，本文以案例说明欧洲食品安全局（European Food Safety Authority; EFSA）在审核「食品健康宣称」的作法。
一开始先给背景说明。国际上对于食品的健康宣称（health claim）有一套审核标准。顾名思义，「健康宣称」是厂商拿来作为产品广告用的「说法」，例如「吃OO后可维持膝盖健康」、「擦XXX后可让皮肤紧实」。只有通过官方审核，厂商才可以以审核通过的文字对外宣称。
以下是2011年欧洲食品安全局审核德国厂商Gelita AG提出「水解胶原蛋白可维持关节健康功能」的健康声明后作出的科学意见（scientific opinion）。这个例子可让民众在判断食品宣称时多一些认识（不仅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故事开始了。德国厂商Gelita AG希望旗下产品「水解胶原蛋白」（列在食品类）能够宣称「维持关节健康」（maintenance of joint health）， 因此向欧洲食品安全局提出申请。厂商将科学证据送审时必须附上科学报告，。如果通过审核，厂商贩售产品时便可对消费者宣称「水解胶原蛋白可维持关节健康」。
要让官方机构欧洲食品安全局买帐，需有足够科学证据。证据又怎么说呢？
对于该申请案，2011年7月欧洲食品安全局将结果公布在网路上。以下整理：
厂商在申请书上所提出宣称为「maintenance of joint health」（维持关节健康），使用对象为身体功能正常的人（physically active people）。审查委员会认为「维持关节健康」字眼的宣称是指在「有益处的生理作用」。(The Panel considers that the maintenance of joints is a beneficial physiological effect.)
定义清楚了，然后是审核科学证据。厂商提供的报告包含一篇描述性回顾（ narrative review）、3个人体实验、1个动物实验、2个体外研究 (in vitro)、2个生体可用率研究（bioavailability）。厂商希望所提供的这几个研究足以通过官方审核。
首先，官方从描述性回顾报告发现，水解胶原蛋白治疗关节炎及其他关节疾病的报告中没有任何可支撑「维持关节健康」的主要数据（primary data）。换句话说，该报告没有提供可以支持其宣称的研究证据。
然后官方发现，其中一个水解胶原蛋白对于透明软骨（hyaline cartilage）组成效果的人体实验的研究对象是罹患膝关节炎的病人，并非一般大众。这有何问题呢？从罹患膝关节炎的人身上实验所获得的结果，只适用于罹患膝关节炎的人，并不能推估到一般大众（吃下去之后会有同样效果）。
稍微解释一下。简单说，从狗身上所做实验所获得的结果，只适用于狗，并不适用于猫、人或其他物种。人也一样。病人吃了有效，换一般人来吃就未必有效（或许有害也说不定）。例如高血压病人吃高血压药物，这没问题。拿给正常人吃，就可能会晕眩、甚至晕了过去（血压过低）。
我们不要忘记，在最前面厂商有提到未来该食品的贩售对象不仅仅是膝关节炎病人，而是身体功能正常的人。既然对象不一样，等于厂商的报告是牛头不对马嘴。也因此官方对此报告的回复是：「此研究无法得到科学上的认可来支持厂商想要的宣称。」
然后官方审查了一个包含了100位健康运动员的研究。此研究属于开放性、非控制试验 （open label non-controlled trial），官方认为从此研究获得的结论一样无法获得科学认可去支持厂商想要的「维持关节健康」。
接下去是一个随机、双盲、有安慰剂组作为控制组的研究。此研究对象是147位因关节压力、受伤、手术导致、外伤等而接受每天10公克水解胶原蛋白或安慰剂、连续使用24星期的学生运动员。包括测量时间、疼痛量表、身体活动能力测量等等。此研究符合了疗效评估所认可的实验设计，但审查委员会注意到147位受试者中，最终仅有97位的数据纳入统计分析（147-97=50; 并未将所丧失50位的数据纳入计算）。这奇怪了！为何有那么多数据最终消失？
「missing data」（资料消失）这一点对于疗效评估学者来说非常重要。你想想！50位（占34%！非常多！）受试者的资料消失的可能原因为何？是吃了胶原蛋白后觉得效果太差而不想继续接受试验，或副作用太大（例如持续拉肚子、口臭、便秘）或吃到住院、甚至吃死了？报告中并未说明原因，可疑。
此外，委员会也注意到统计模型并未将所有观察到的数据（每次回诊的数据）都纳入。 而且最终结果发现到所有受试者都获得改善（实验期间疼痛都有减轻），这一点也很可疑（研究上很罕见的漂亮数据）。
上述研究都跟人体又直接关系，在判断效果上比较值得关注，所以多做些说明。官方报告委员会当然也针对非人的动物实验以及体外试验做了回复，只是那些数据与人体健康宣称比较无关，为了不让文章太长，就跳过。有兴趣者可阅读网路资料。
总之，审查厂商提交的所有科学证据之后，委员会的结论是：使用水解胶原蛋白与维持关节功能并未建立起因果关系。原文：
The Panel concludes that a cause and effect relationship has not been established between the consumption of collagen hydrolysate and maintenance of joints.
题外话，欧洲将审核报告开诚布公放在网路上的态度非常值得肯定。因为只有公布，才能让厂商、民众、官方都能接受公众检视，减少可能弊端。
上述故事很有趣，继续联想下去好了。若欧洲食品安全局对于胶原蛋白可维持关节健康的宣称都不给，网路上随便一找，胶原蛋白可重拾青春（皮肤弹性、皱纹、青春痘、黑眼圈、内分泌失调、抑制癌症、活化筋骨、提高免疫机能、关节炎、酸痛）等等的机会又有多少呢？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期望。我查了一下，许多研究还停留在实验室，生化、作用机转等，并未发现有值得信赖的报告说吃下或抹下胶原蛋白后会对人体「有用」的报告（有的话请提供）。
我是看了科学松鼠会 » 「小分子胶原蛋白」真的会有用吗？（作者：云无心）之后才想要写本文，那是一篇非常棒的文章。
更新版网址：http://leecf67.blogspot.ca/2014/02/collagen-hydrolysate-2011.html
作者：李权芳，药师学经历：国防医学院药学系学士、硕士、英国Bath大学心理学博士、世界卫生组织生活品质小组研究员、三总临床药学科科主任、丹麦哥本哈根大学附设医院临床试验中心暨 The Cochrane Hepato-Biliary Group 研究员、英国诺丁汉大学 The Cochrane Skin Group 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