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的咖啡馆(下)

咖啡店里的留言簿,留住我们的青春。(作者提供)

到了2015年,福莱轩已经成为自习室那样的存在,但远比自习室更自由,欢脱、闹腾,能在一个台湾人的咖啡店里尽情地和朋友家乡四川话,莫不是一种巨大的解放。

那年春天,我和L君已经筹备好赴台学习,我在台大而L君在东吴,我们从福莱轩的布口袋里取出一张台北市地图,趴在桌上,细细研究起来。高老板见此场景,便过来问询,告诉我们该如何如何,那会儿才知道原来高老板哪里是台湾通,根本就是台湾人

记忆链条的起始点

尽管离我初次赴台已经过了快两年,我脑子里那幅地图还清晰地很。从台大站乘绿线中正纪念堂红线,到士林站,下来再搭公交东吴大学,报站名的时候还会补上一句钱穆故居,下车后便远远能望见东吴大学的立柱,沿着外双溪徒步进去,学校山势水势而建。而这一切记忆链条的起始原点,都全在福莱轩的那张地图。

想起在这个技术时代,这个一切打开GoogleMap就能搞定的白痴时代,一张地图实在太不足道,也只有发生在那时、那地,才会令身处场景其中的人如此深刻,我记住的哪里是那张地图呢?分明是一个建构起来的想象,既关于福莱轩,更关于台湾。

去台湾后,我爱逛书店,也爱逛咖啡馆光是我住的温罗汀一带,就有数不清的咖啡店。我每每在宿舍打开定位,都显示着各式不同的咖啡馆,海边卡夫卡,滴咖啡,找到咖啡……我都一一曾去探访,虽然各有特色,但总也找不到福莱轩的味道感觉。便也懒得再去。唯有一次,在夜色下我骑着那台二手的死飞奔驰在水源快速道路上,也不知是骑到何处了,觉得乏了,便往城里骑了一段,看见一家咖啡馆伴着蜡黄的灯色还在营业,便一头栽了进去。喝了什么,咖啡馆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蜡黄的灯色和老板的样子,不晓得算不算也是「无人知晓」了。

告别朋友各奔东西

回大陆后,我们也还去福莱轩,不同的是,L君在这里打起了工。兴许是在台湾浸淫半年,把台青打工挣钱的精神学了来。L君去福莱轩工作后,我们也总听到些厨房里的故事,L君自己也能做美味松饼了,也能把咖啡打出奶泡来,也能站在柜台边,一边温书,一边招待客人了。

再后来,就从高老板那里得到福莱轩结束营业的消息。一年前快从学校毕业时,在东门这边,我远远望着福莱轩,发现竟然在营业。我发微信去询问高老板,他说店已转给别人,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也就远远地望着,两年后的「发现」已经不再是「发现」,只剩下注视与沉默。我不敢前去再推开那扇有大铃铛木门,生怕打碎了什么东西。

我从来没有问过高老板为什么这里叫福莱轩,只隐约听也曾在这里打工的Z君提起过,在高老板接手福莱轩前,它已经开了十年了,在他接手时就已经叫这个名字,老板本来觉得名字跟店很不搭,有点土,但为了一种历史的延续就留下来了。而这也是我隐约听来的,这隐约不是我听得不真切,而是这段历史不真切,像是山间缥缈着的云气,掩住这无人知晓的福莱轩。

后来,我彻底告别了北师大和与它相关的一切。我听说那周围除了福莱轩,还有很多店面消失不见,变得无人知晓起来。而当初和我一起去福莱轩自习的朋友,也各自四散,L君回了四川,Z君去了北大,只有Y君还留在师大。Y君也还常和我相约咖啡馆,但我总把他骗到五道口来,再没了十点半等老板来开门的默契,无人知晓的咖啡馆唷。

留言簿年纪不可考

看来空间的确可以被抽离,无人知晓的福莱轩只在意个人的经验与历史。就像我还记得福莱轩里各色的人,有谈大生意的,有隔壁高中学生来谈恋爱的,有上家教课的,也有我们,大家在这里叙述着自身生命的历史,它与福莱轩有无穷联系,或者说,福莱轩本身,也由这些历史碎片而留存。

福柯说我们永远都在内部,是啊,如果抽离这个内部的空间,不仅连福莱轩变得无人知晓,你和我,兴许也无声地消失在时间里了吧。

无人知晓的咖啡馆唷。(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