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论》论超额储蓄升逾三兆的隐忧 ──从1986年谈起

工商社论

依主计总处日前公布的资料,我国今年的超额储蓄首度升破3兆,五年来(2016~2020)累计已逾13兆,这笔资金相当于中央政府年度预算的6倍,其规模之庞大可谓空前,这笔庞大的资金若不被引导到实体投资,对台湾经济将带来极大的风险与隐忧。

谈超额储蓄先要明白何谓储蓄,储蓄这个词汇容易让人联想到存折里累计了多少存款,然而国民所得统计所谈的储蓄没有累计的概念,它不是存量统计,而是流量统计,所谓储蓄指的是今年的所得减掉今年的消费所賸的余额,例如今年我国的国民所得毛额(GNI)有20兆,加上国外经常移转收支净额后,减掉国民消费后的余额7.7兆,这就是国民储蓄,这笔钱愈多固然代表家庭愈富裕殷实,但也反映有大笔的资金被闲置,省吃俭用固然是美德,但是当人们都少开销而多储蓄,将会使得商业活动清淡,经济趋于萧条。

面对这么多的储蓄,这么多的闲置资金,最好的方式就是透过银行把这些钱导入企业投资或公共建设,让闲钱协助企业取得扩厂的资金,也让闲钱投入改善生活环境行列,如此一来,闲钱就不再是闲钱了。国民所得统计为了解有多少闲钱投入实体投资,以储蓄减投资加以衡量,此即所谓「超额储蓄」,若这个数值为负表示储蓄太少,若为零表示储蓄已全数导入投资,是最佳状态,若为正值表示储蓄太多,适度的超额储蓄对经济无害,惟过多的超额储蓄就令人担忧了。

何以这么说,因为这些闲置资金不用之于此,必用之于彼,不导入实体的企业投资、买设备、建厂房,必流向房市、股市而炒股、炒房。流向实体投资可以累积资本存量,有助于生产力,而流到股市、房市会把房价股价炒高,把这两个资本市场弄得火热看似繁荣,却是隐忧重重而危机四伏,一旦失控,繁荣须臾便成了泡沫,而泡沫破灭的结果就是信心溃散,就是经济萧条,1930年代大萧条、1990年台股崩盘,2001年网路泡沫幻灭、2008年次贷风暴席卷全球成了金融海啸,无一不是热钱、闲钱追逐资本市场,终至泡沫崩溃所致。

就以1990年为例,台湾自1984年超额储蓄快速升高,连续四年超额储蓄率超过10%,1986年甚至超过20%,这个纪录迄今仍未被打破,1984~1990年累计的超额储蓄高达2.7兆,占彼时GDP的六、七成,这正是「台湾钱淹脚目」的年代,这么多资金流入房市、股市,股价、房价随之狂涨,看似繁荣的经济实则危机四伏。以股市为例,1988年初股价指数仅3,000点,次年秋天即升破万点,再以台北市的房市为例,1988年初平均每坪不过14万元,至1989年底已达31万元。就在资本市场空前繁荣之际,1990年初疲态已现,短短半年股价从万点跌破3,000点,经济为之重挫,社会为之恐慌,多少人破产负债至今余悸犹存,闲钱过多对经济的危害,于此可知。

1990年距今已过30年,超额储蓄的循环似有卷土重来之势,2009年升破1兆,2014年登上2兆,今年首破3兆,我们把2009年至2020年的超额储蓄加总起来已达24兆,已超过我们一年的GDP了,这么庞大的超额储蓄显然不能用疫情海外资金汇入来解释,因为在今年疫情之前,从2009~2019年也已累积了21兆了,疫情、海外资金汇入确实让超额储蓄升高,但此前没有疫情、没有海外资金汇入也已达到空前新高,这说明其间有结构性问题存在,什么问题?那就是投资太少,尤其是民间投资动能太弱。

相较1990年代(1990~1999)台湾平均投资率26.6%,2000年代(2000~2009)已降至23.0%,最近十年(2010~2019)更降至22.0%,虽然政府去年说台商回台投资,会让今年投资大爆发,但情况并不如预期,主计总处日前已把今年民间投资成长率调降至1.47%,事实上,若非半导体大厂持续投资,早已是负成长了。须知,台湾投资动能趋缓已非一年半载的事,而是长期的问题,既是长期的问题,又如何能寄望于一、两年就出现什么大爆发呢?政府官员用词浮夸的毛病有必要改一下,否则必被人看轻。

观察最近十年亚洲邻国的投资率,韩国31.2%、新加坡27.3%、日本23.4%、香港22.7%,我们虽与日、港相去不远,但和韩国、新加坡却有天壤之别,尤其是与我国产业型态相彷的韩国,我们的投资率落后近十个百分点,而这又不是一、两年的统计,而是十年的统计,这数字所反映的台韩差距,政府毫无察觉,仍成天以四小龙之首沾沾自喜,显示谋事者的深度广度皆有不足之处。

我们认为,台湾当前超额储蓄过多所引发的总体效应与1986年似曾相识,今天股市、房市的热络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情景,政府自应未雨绸缪,以免重蹈覆辙。然而,长期而言,解决之道仍在于摆脱两岸的意识型态,致力于改善投资环境,方能有成。看看韩国投资率如此之高,我们如此之低,执政当局能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