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战会论坛:张明睿》布里辛斯基对川普主义的灵魂拷问

美国总统川普四年作为明显是逆全球政策的推动,这便陷入了布里辛斯基所称,「国力彰显(主权)与社会动能(全球化)」的矛盾陷阱。(示意图/Shutterstock)

2月7日多维新闻刊出台湾学者何思慎后川普时代国际秩序重构〉论述,其基本假设强调「新冠疫情之后,国际秩序将有结构性的变化。」其视角指向了几个层次,全球化、《中欧全面投资协议》(CAI),中国与亚洲国家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逆全球化、川普主义带来的伤害、拜登设想,日本自立外交的可能,论述未来新国际秩序结构形成的样式。

但这篇文章的标题,很清晰的点出「后川普时代」,所以在逻辑的起点,应是以美国为主体的发端,推理上仍应立基于「后川普时代」美国政策为前提的性格。

川普主义本身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是立基于2017年年底《美国安全战略报告,这篇报告将美国面临的问题,包括经济安全、军事安全、外来移民等议题,且视为外来因素所导致的后果,美国这样的判断,显然是过度的简单化了。

全球化成为美国信条

布里辛斯基在2004年的《选择:全球统治还是全球领导力》(The Choice: Global Domination or Global Leadership)著作中,明确指出,「1990年代,全球化已经从经济理论转化成了国家信条,…成了美国『政经菁英不成文的信条。这个教条规定了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冷战刚结束,美国便将全球化教条化了,以替代美苏意识形态斗争的新概念、新意识观。

美国是资本主义为基石的社会,正如1月6日美国国会遭占领事件之后,美国大资本家冻结了鼓励国会山庄暴力国会议员的政治献金,彰显了资本对政治影响的终极力量。

在1990年资本家所构成的大企业、金融体系、跨国公司,将全球化做为一种美德般的提倡,认为全球化不仅是经济利益获取的根源,同时也带来了美国的政治利益。资本家的赞叹与推波助澜下全球化成为「神圣教母」,连柯林顿都不得不说:「全球化是挡不住的,也不会自己离开。」

国力与社会动能的矛盾

在美国政治经济菁英的乐观情绪下,布里辛斯基提出了警告,他说「美国强势地维护国家主权时,其国力是今日维护全球安定之保障。然而,美国社会所鼓动的全球化风潮,却又冲淡了传统国家主权观念。美国国力暨社会动能两者携手,就可推动一个逐渐形成、利益共享的全球社区,两者误用或相左,则将使全球陷入混乱,并使美国深陷泥沼而不可自拔。」

布氏对美国菁英推动的全球化教条主义,已经明白清楚指出,在美国推动全球化过程中,国家领导人必须能调和,美国国力运用与资本社会动能的兼容性质,否则将对美国带来难以预期的困顿。

从这观点来看,川普主政四年的困难,恰好被布里辛斯基说中。川普主义是极右思想的延展,他主张「美国第一」,将美国国家政治与经济主权牢牢靠在一起,对于不利于美国国家利益,采取抵制态度,譬如退出巴黎气候协议、WHO组织、伊核协议、阻碍WTO仲裁组织运行;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主张制造业回国,找回劳工就业机会、反对移民措施,这些作为明显的是逆全球化政策的推动,这便陷入了布里辛斯基所称,「国力彰显(主权)与社会动能(全球化)」的矛盾陷阱。

黑天鹅的新冠疫情

川普回归美国国内需求时,忘却了全球化的推动是来自于美国社会动能,是美国资本家、跨国企业与政治菁英大力推展所促成,在1990年代以来,全球化被认为是符合美国利益,甚至于1999年发生科索沃战争前后,美国在国际关系理论上,还推出了国家主权有限论的主张,彰显全球化思想下,美国在国际军事干预行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

川普主义的内向性,透过美国优先与国家安全化进程,强制转变全球化趋势,最明显的,便是科技战略的施作,高科技供应链的再造,打乱了美国原以跨国公司与金融全球化的经济结构链锁,让自己的经济也受到伤害,再加上新冠疫情这只黑天鹅的出世,更伤害了美国经济成长、社会种族和谐,同时,也暴露了美国社会贫富分化的严重。川普主义整体上来说,确实让美国陷入了泥沼。

云汉历史观的判断

其次,作者还引述朱云汉的观点认为,「全球化的动力仍十分丰沛,已在世界各地创造众多而广大的利益攸关者,还有更多的潜在利益攸关者期待分享全球化的红利。反全球化运动主要集中爆发于西方已开发国家,因此全球化的融合能量仍远大于裂解能量。」他认为全球化发展,仍在持续的拓展过程,不因为发达国家的逆势而认为阻断了这个进程。作为一位非美国籍的学者,或许可以更从容的分析国际趋势的转变。

朱云汉在2015年出版了《高思在云》,以表达一个知识份子对21世纪的思考。这是一种大历史观的视野,对国际政治发展进行观察与预测。从国际政治发展历史来看,他发现有四重历史趋势的反转:「以美国为核心的单极体系式微; 随着1990年第三波民主化高潮后便逐渐退却;资本主义全球化陷入困境,国际经济秩序自由化的危机浮现;西方中心世界的没落,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从这四个趋势的反转,也正说明了「美国治世」的全球化呈现式微,却又有后继者为之。

开放是避免中美注定一战的良方

美国衰退是相对性的,其自身仍是强大,但要维系昔日霸权地位,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从川普主张美国优先思维,以及集中力量抑制中国大陆崛起,可以看出端倪。作者因而认为,中美竞争态势,甚至于有注定一战的可能。

因此,何思慎认为「中国更应该与世界做出广泛连接,若习近平治下的中国大陆能开放、进步,能持续融入世界。中国在世界中可自行其事,但亦可利用一种内在机制促动北京改变行为,唯有后者能避免中国大陆与美国注定一战。

事实上,中国大陆内部改革,许多地方是「外引内连」方式(国际准则内部化),以改变中国适应世界。但是「中美注定一战」的假设,并非起因于中国的开放政策,而是美国对于「治世」地位的维系,在彼此竞争过程,希望中国能放弃「科技经济结构调整」的政策。正如,RCEP与CAI的构建,美国视为经济地缘影响了美国全球经济秩序的格局。可知,并非简单开放政策就能避免中美激烈竞争,进而导致战争发展的可能。

同样的,对于日本想脱离美国政治羁绊,形成自立外交国格,这也是日本长期以来的愿望,川普执政四年虽然对盟国的轻忽,让日本产生焦虑,但是地缘政治的纠葛与美国深度介入日本「政、军」领域,或不如分析者的乐观,尤其是拜登重新重视「联盟」关系,日本更不容易发生自外于美国外交政策,而形成自立外交的局面。

(作者为台湾国际战略学会研究员、博士,国战会专稿,本文授权与洞传媒国战会论坛、中时新闻网言论频道同步刊登)